阳朔的那家餐厅，在我们终于有机会慕名寻访之前，已是圈子里盛传许久的神话。
只是因为我的朋友可意曾经被她朋友的朋友带去过。回来之后那叫一个大事渲染,连我们这些没去过的人对该处的若干细节都能如数家珍。例如餐厅位置非常偏远,远到什么程度呢?用可意的原话来形容:车在颠簸不堪的路上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,经过了多少座甲天下的山,以至于车内有人感叹:“唉,就为了一顿饭……”
还有所谓的柴火烧饭。后来根据我的考证,它有个学名叫鼎锅饭。就是把一个黑乎乎的鼎锅放在破旧的暗红色灶盆上,然后塞柴火进去烧。据说用这样古法煮出来的饭颗粒松散、软糯芳香。这要让我奶奶那一辈人听见该捂嘴乐:几十年前乡下不都是这样做饭的吗?
我们去这家餐厅前,可意致电某地头蛇反复确认,指导了详细的路径攻略。我匆忙间扫了一眼,上面约莫写的是:“从某街出发,经某圩及某山,穿过某村,下到某江边,走到某峰后再上某路……”司机是我们从广州带去的,从阳朔的酒店出发时为给他心理准备,事先告诉他路途很远。他的第一反应是过度紧张:“那得先加油,现在剩下的油只能跑一百公里了。”
餐厅是依江而建的,用非常粗陋的大块灰砖。小小的门面,唯一醒目的是外墙上挂着的英文简介,和建筑的残破很不搭调。更绝的是屋子里竟然一张桌子都没有,从院里绕到屋后一看,露天过道处有一溜儿三张餐桌正对着江山如画的秀美景致。正琢磨着三张桌子是不是太少了点,一低头发现有楼梯顺势而下直通江畔,那里还排着另外一溜儿桌子,也就是四五张的样子。据说此餐厅最初还真就只有上面那三桌,所以有常客开玩笑,说下面的那几张桌子都是用他们付的饭钱买的。
上来了的第一道菜是韭菜荷包蛋,蛋是大鸭蛋,每个都是溏心的,夹起来颤悠颤悠地,生怕一不小心蛋黄流出来暴殄天物。吃完一个以后,开始抓狂,因为不得不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:因为过于美味,实在很想再吃第二个,可这蛋也忒大了,再吃第二个简直都能让人直接吃饱。
幸好这个时候土鸡上桌了。是最简单的做法,把鸡块扔进一锅清水中煮,吃的时候蘸红红的辣椒粒。这可是真正的土鸡啊,刚吃完第一块肉就立马琢磨怎样才能带几只回家。将鸡肉悉数消灭之后,抢先喝一碗鲜美的鸡汤,再抓几把新鲜蔬菜扔进剩下的汤里,让它们浸染鸡肉的灵魂。
鱼是直接从江里捞出来的,跟某种蔬菜一起混在锅里焖,非常惹味,却又不知就里。我们甚至因此而展开了有奖竞猜,正确的答案是芋苗干。我懊丧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:哎,我早该知道,这一带离荔浦很近,芋头的品质甚好。
盛宴结尾的压轴戏,是那锅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鼎锅饭。我等狡猾之徒,一改好吃懒做的本性,以前所未有的殷勤姿态主动替在座各位盛饭。个中阴谋,是把上面的米饭分派给众人之后,自己可以使出浑身气力搜刮锅底焦香的锅巴,那确是精华中的精华。
回来后有人问起那个餐厅的名字,我愣了半天居然想不起来,又或者,我从来就没打算记住——因为在这个圈子里,我们一向跟着可意称它为“阳朔米其林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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